第六百八十五章 天谴 (第1/2页)
再次见到黎元洪时,短短两个月已经时过境迁:黎大总统又下台了。
而且这次明显是很不爽的那种下台,——被逼的。
“李大学士坐火车被打劫,我也被打劫,而且被劫走的还是总统之位。”黎元洪很无奈地说。
这段时间北京城里一直闹“驱黎运动”,连很多公务员都参与进去,准确说是参加了针对北洋政府的讨薪风潮,没错,又发不下钱了。
这其实挺致命的,虽然人家不是说有奶就是娘,但没奶也不行啊。
黎元洪本来不想退位,但直系逼得太狠,黎元洪决定离开北京,把自己的总统府迁到天津。出发前他让姨太太带着“民国之玺”“大总统印”和“陆海军大元帅印”三枚图章出走,躲进东交民巷的法国医院。然后自己与几名要员乘坐专列前往天津。
但他的举动被曹锟知晓,火车刚进站,就被直隶高官王承斌堵在车厢里。
一困就是十多个小时,黎元洪被逼无奈,只能告诉他们印信在东交民巷,然后答应退下总统位置。
对黎元洪来说,绝对是实打实的侮辱。
李谕看进进出出的仆人在搬行李,问道:“您要搬走?”
“这里待不住了!”黎元洪说。
“好在天津不远,”李谕说,“那里也有您的不少老朋友。”
黎元洪苦笑一下:“我准备先去上海,看看事情还有没有可为。”
李谕知道后来的形势发展,但没法说太多,只能预祝道:“一路顺风。”
黎大总统虽然当初卷入辛亥革命是被逼无奈,但随后他一直表现得像一个坚定的共和主义者,他是打从心底相信共和。余下的几年,每逢民国双十节,黎元洪都要张灯结彩庆祝,因为他认为自己这一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一切,都是革命以及共和赐予他的。
可惜现在“共和”几乎成了笑话。
再之后,民国政坛这座舞台上演的戏码就是大名鼎鼎的曹锟贿选总统。
最近几年国会已经连人都凑不齐,要想举行国会选举,起码要五分之三以上的人到场,也就是要超过583人。
但现在的国会连三百人都拉不出来,更别提583个。
所以曹锟才想出了只要参加国会的议员就送出席费500大洋的主意。
临近选举日期,曹锟方面甚至直接宣布,只要议员列席会议,哪怕不选曹锟都可领取五千元,才勉强凑够人数。
选举结果嘛,不用多说,肯定是曹锟高票当选。
话说现场还有几张有意思的废票,其中一张上面的名字竟然是“孙美瑶”,就是此前的那个火车劫匪,明显是某个议员在恶作剧。
另有一张废票上写的是“五千元”,相当之嘲讽。
这场贿选活动一共花了1300多万大洋,不是小数目。
不过这些钱并非出自曹锟本人,各省多有赞助,比如阎锡山就赞助了50万。
有赞助的,肯定有拆台的。曹锟贿选时,奉系老大张作霖就扬言,如果不接受曹锟的贿赂,可以向自己领取同样数额的钱。张作霖称之为“反贿选”。
但该说不说,曹锟这人也做了点实事,比如他上任三天后,就颁布了第一部正式的《中华民国宪法》,即俗称的“双十宪法”。
这部宪法可以说标志着历经十年风雨的制宪大业终于完成。
——
“号外!号外!日本东京大地震,死亡数万人!”
因为信息传输的不便,这场昨天就发生的地震,消息今天才传到国内。
李谕刚好和竺可桢、李四光从北大校园走出来,竺可桢买了一份报纸,看了看说:“嚯,这么厉害?整个东京周围全都夷为平地?连日本皇宫都被波及。”
当时日本裕仁天皇正在东京赤坂离宫招待外宾,结果突然一阵剧烈震动。天皇吓得赶紧跑到殿外的花园,正好目睹刚落成的高达12层的东京塔顷刻间倒塌,断裂成两段;与此同时,周边高点的建筑几乎无一幸免地坍塌,犹如土崩瓦解。
李四光也瞅了瞅报纸:“还有海啸,几千艘船沉没。不过从报道的规模看,震源应该不在东京湾里。”
李谕不以为意道:“确实,要是在东京湾里,恐怕就不是几万人了,往少说也要近百万死伤,整个日本关东平原可能都会被海啸吞没。”
李四光说:“记得两百多年前的清朝康熙年间,山东曾爆发一次规模很大的地震,死伤人数也在五万人之上。”
竺可桢突然说:“如果有办法预测地震就好了。”
“预测是不可能的,”李谕摇了摇头,“就算预警,也做不到。”
李四光毕竟是搞地质的,说道:“预警?您指的是美国人提出的那套机制?”
“对,”李谕说,“半个世纪前,一个美国人曾设想,可以利用地震波的横波与纵波的速度差,提前几十秒给震源外围的城市发送电报讯息。”
原理很简单,地震有两种波,横波和纵波。
纵波传播速度快,大概是7km/s,但是破坏力小;
横波传播速度慢,大概是4km/s,但是破坏力大。
震源之上叫做震中,这里肯定最先受到地震波冲击,它就可以向四周发射讯号,方法则是以光速传播的电磁波。
提出的人叫做库珀,年代为1868年,距离麦克斯韦提出电磁波概念仅仅6年,甚至赫兹还没有证实电磁波的存在,更没有无线电的知识。
李谕继续说:“可惜这个系统无法实操,因为首先不可能知道地震在哪爆发;其次,那个地方不见得有无线电收发装置。”
可用的地震预警机制,即便最早的日本,也要1990年代左右。
李四光叹道:“您说得很对,这就是问题所在,我们只能被动承受地震的灾害。”
李谕小时候听过一个谣言,是说“李四光曾预言了四个大地震,前三个已经爆发,包括唐山大地震、汶川大地震,第四个将会在哪里云云”。
但其实人家李四光晚年才开始搞地震研究,更没有说过这样的话,只是描述了一下地震带。
不知道这个谣言怎么就传出来了,而且传得几乎尽人皆知,挺奇怪的。
从传媒学的角度看,当时编这个谣言的人确实挺会编的。谣言嘛,编得看起来言之凿凿才能流传出去,加上李四光这样的大名,无疑是最好的催化剂,因为普通人很难考证李四光到底有没有说过类似的话。
所以喽,这就是辟谣难的地方。
造谣一张嘴,辟谣跑断腿。
后来各国对新闻的管控,有一些也是基于这样的考量。万一有人控制了一定的传播媒介,不需要很大的媒介,然后发布谣言,就会传播很广。再想辟谣挽救,会花好几倍的成本。
关键很多人就是喜欢听谣言编出来的故事,非常难办。
竺可桢说:“死亡人数相近,这次日本关东大地震,与两百年前的山东地震规模看来差不多。”
听了他的话,李谕灵光一闪,对李四光说:“李博士,有没有兴趣建立一套地震等级的理论模型?”
“地震等级?”李四光问。
“就是对地震规模进行量化分析,”李谕说,“好处很多,可以指导救援工作,也能帮助地震研究。”
李四光很感兴趣,问道:“怎么进行量化?”
李谕把他们又拉回北大的办公室,在纸上画了起来:“比如在距离震中100km的地方,将地震仪的某个微小振幅定为基准。然后以实际振幅除以这个基准振幅,再用数学上的技巧,比如取对数,得到一个数字,就是较为准确的量化结果,即地震等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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